第0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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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玉芙蓉的藥廬結於宗門後山, 那裏靈氣雖不及別處充沛，但地勢平坦，有充分的空間修建大量丹房。
當然, 她的藥廬選在這裏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作為丹修，三天兩頭炸了丹爐也是家常便飯，選在這等僻靜之處，即便是炸幾個丹爐對旁人也沒什麽影響。
玉芙蓉麾下的弟子人數可觀, 許多靈根平庸的門人無法修煉高深的道法或劍術，這是天賦所限, 即使他們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更改自己的上限。
但是煉丹一道對於靈根的要求卻並沒有那麽嚴苛, 只要膽大心細, 雖無法創新丹方，但守著前人創造出來的丹方煉制丹藥卻是足夠了。
因此，許多門人在入門修煉一段時間之後都選擇拜入玉芙蓉門下，成為藥廬弟子。
天玄宗在這方面並沒有嚴格的規定, 相反為了讓新入門的弟子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修煉之路，他們會給出六個月的適應期。在這段時間內，新弟子們會接觸到天玄宗所有能夠修習的修煉門類。六個月以後，他們可以自行選擇想要繼續修煉的種類，再根據天賦高低參與拜師大會。
靈根最佳的莫過於單靈根, 這樣的新人很有可能拜入門內長老們的門下, 成為其親傳弟子, 次一等的雙靈根或者三靈根則被收為內門弟子，再次一等的就只能成為外門弟子或長老們的記名弟子。
一般來說, 只有親傳弟子才會得到宗門的悉心培養和師尊的親自指點，其他弟子們則大多由本門的師兄師姐們進行教導。比如子苓雖是李不言的記名弟子, 但大多數時候教導他修煉的卻是雲蹊霜，想得李不言指點幾句便只能靠運氣了。
玉芙蓉的親傳弟子也有一二十人，每每準備開爐煉丹，起碼有十多人擠在現場圍觀，細心的還會拿玉簡記錄步驟。
此刻，便有十餘名親傳弟子圍在她身邊，她在銀盆中洗凈雙手後，旁邊立刻有漂亮的女弟子捧來幹燥松軟的錦帕。
就著女弟子手上的錦帕擦凈了水，玉芙蓉這才不急不慢地開口：“你們要看清了，這培元丹的煉制過程我只演示一遍。這等低階靈丹只對築基期以下的修士有效，等你們突破築基之後，這東西就成雞肋了。”
說話間，她撚起一株七葉金線草，摘下那草葉間隱藏的朱果放入玉缽中，又加入五十年份的鳳尾花、百年茯苓等材料細細研磨成粉末狀，最後又加入靈泉水將粉末調和至膏狀，再將那暗金色的藥膏團成花生米大小的藥丸，擺在旁邊的玉碟中。
周圍的弟子們也都看的專心致志，生怕錯漏了任何一個細節。煉丹一途最要緊的就是分量和步驟的把握，若是錯了一分半點兒，輕則煉制失敗，重則丹毀爐炸。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個穿著灰色道袍的燒火小童穿過回廊走到藥廬門口，俯身行禮後有些緊張道：“師尊，雲師兄在山門外求見，我將他帶來了。”
原本玉芙蓉煉制丹藥期間是萬萬不能允許任何人打擾的，但是她之前已經吩咐過了，旁人不見，但若是清嵐臺的人來了，無論是誰都不必通傳，直接引進來便是。
聞言，玉芙蓉秀眉微挑，莫不是李不言體內的丹藥發作了？
她瞟了一眼跟在燒火小童身後的沈靜少年，雲蹊霜那俊美得過分的臉上平靜得就像冰封的湖面，她很難從對方臉上看出半分情緒。
“丹藥的流程便是如此，只是你們記住，在團藥丸之時，要按照以前的手法往藥膏中註入靈氣，直至藥丸成型方可停下。再放入丁字丹房中用下品丹爐煉制，記得要以三分靈火煉制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最後再以十成靈火蒸一刻鐘，就成了。”玉芙蓉起身，對著周圍的弟子們囑咐道。
隨後，她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方才捧錦帕的少女：“雅兒，你先帶他們下去練習。”
趙雅乖巧地點點頭，帶著一眾師兄弟姐妹行過禮後就魚貫走出藥廬。
在經過門口時，她微微擡眸望了雲蹊霜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是月餘未見，這位雲師弟似乎又長高了許多？
“趙師姐。”雲蹊霜禮貌頷首。
少女發現自己暗中的打量被察覺，微微紅著臉點點頭，目不斜視地穿過門廊往外走去。
“雲師兄。”
“雲師弟......”
其餘人也都罕見地主動與雲蹊霜打招呼，同時好奇的視線也一直黏在雲蹊霜身上，恨不能撲上去看個清楚。
雲蹊霜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任人打量。他心底清楚，以前因為大師兄幾人帶頭針對的緣故，其他長老的這些弟子們對他可沒有這麽熱情。
不落井下石、敬而遠之已經是客氣了。
直到懷裏某個毛茸茸的小爪暗示性地撓了撓他的胸口，他才輕輕頷首回禮：“各位師兄師姐好。”
得到了雲蹊霜的回應後，其餘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氣，輕松地笑著離開了。
他們以前對這位清嵐臺的小師弟的印象並不深刻，大抵是不茍言笑或者修為進步神速，但當少年在海外斬殺上古龍魂的消息傳回宗門之後，所有人都在心裏打起了小九九。
如今，這一任弟子之中雲蹊霜的名聲最高，修為最強，原本掌門師伯的那幾個弟子便不及他，如今更是拍馬也趕不上。
私下討論時，他們都覺得這掌門之位十有八九會落到雲蹊霜頭上。
他們心知肚明，現在想處好關系有些晚了，但至少不能再給雲蹊霜留下個壞印象。
雲蹊霜對他們的回應，已經讓他們可以稍微放心，至少從雲蹊霜的反應來看，他對過去他們冷眼旁觀的態度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見自家弟子們安安靜靜地離開，玉芙蓉這才將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雲蹊霜，又暗自打量了少年幾眼。
作為活了兩百多年的人精，她哪裏看不出自家弟子們對於雲蹊霜那隱晦的避讓？
宗門晚輩之間的事情她多少也明白幾分，畢竟她以前也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一般來說，若是晚輩們之間沒有特別過分的事情，宗門長輩是不會隨意插手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玉芙蓉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知道自家弟子被旁人欺負，那時候的李不言也一直保持沈默，對雲蹊霜的遭遇選擇視而不見。
沒有師尊庇護的雲蹊霜終日面臨的都是掌門親傳弟子的欺壓和其他弟子們的疏離。
而事到如今，雲蹊霜隱藏的實力在關鍵時刻展露，不但替他在修界打下了少年天才的名聲，也讓他在宗門之中的地位開始變得不一樣。
玉芙蓉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這一切莫非都是李不言刻意為之？故意漠視雲蹊霜在宗門受到的欺壓，借師門同輩之手磨礪雲蹊霜的心性，讓他戒驕戒躁，再找到合適的機會推他出去他嶄露鋒芒。
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想，那麽李不言非但不像她印象中那般冷漠無情，反而一直苦心孤詣地為雲蹊霜地謀劃未來，其用心良苦倒是叫人佩服。
而且，李不言的謀算如今已初見成效，沒見她的那些弟子們一個個兒在雲蹊霜面前都乖巧安靜得過分了嗎？
“雲師侄，可是你師尊有何不妥？”壓下腦中萬千思緒，玉芙蓉擡眸詢問道。
雲蹊霜沈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瞟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幾名灑掃弟子和方才引他過來的門人。
玉芙蓉心領神會，轉身淡淡道：“你隨我來吧。”
她帶著雲蹊霜走到自己平日打坐修煉的房中，彈指布下了防止神識窺探偷聽的結界之後，才追問：“七師弟他究竟如何了？”
一方面，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李不言的安危，另一方面，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辛苦煉制出來的藥丸到底效用如何。
雲蹊霜當著她的面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貓崽。
那白色的長毛貓可憐巴巴地蜷縮在少年寬大修長的掌心中，水汪汪的異色瞳無辜地望向玉芙蓉。
玉芙蓉看看雲蹊霜掌心的貓，又看看少年，最後又將視線落在那雪白的貓兒身上，心中隱約有了個離譜的猜測，便緩緩地開口問：“這是？”
“師叔，師尊在睡了一覺之後，就變成這樣了。”雲蹊霜面色平靜地印證了她的猜想。
玉芙蓉聽得櫻唇微張，打量了變成貓崽的李不言片刻後，竟然笑了：“我就猜到有這個可能，只是之前還不確定罷了。那丹藥是給祈夜延緩獸化用的，我選擇以毒攻毒的法子，在這靈丹中加入了靈貓的骨血和元丹，看看其他類型的獸化是會加速他的獸化還是延緩獸化。”
雲蹊霜又問：“可為何師尊變成貓會這樣小？”
按說即使是變貓，李不言也應該變成個成年貓才對。
玉芙蓉又笑了笑：“我選的靈貓妖丹是靈貓一族中最為長壽的九尾靈貓，它們三百歲才算成年，你師尊可有三百歲？”
雲蹊霜搖頭，那還真沒有。前世直到李不言死在他手裏，都沒有兩百歲。
玉芙蓉走到雲蹊霜身前，探出一根手指試圖摸摸小貓的腦袋，卻被李不言用粉嫩的肉爪堅定地攔住：“師姐，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他覺得玉芙蓉臉上的笑容有些刺眼，不滿地用尾巴拍了拍雲蹊霜的手腕，用神識抱怨道，“就因為你的丹藥，我現在變成了這個蠢樣子。”
玉芙蓉被婉拒也不惱，輕笑一聲收回手：“這樣有什麽不好麽？我瞧著倒是怪可愛的。”
她說的是實話，李不言變成貓也是貓中美人，這可愛無辜的小模樣能讓人的心臟化為一池春水，想要吸貓的欲望空前強烈。
這個世界上肯定沒有人能拒絕小白貓的撒嬌。
李不言氣呼呼地翻了個白眼，把自己團成一團縮在雲蹊霜的掌心，接連不斷地追問玉芙蓉：“如今我變成這樣子了可怎麽辦？你應該有辦法把我變回來吧？一定可以的吧？”
玉芙蓉頗為苦惱地皺起眉，朝他攤開雙手：“哎呀，當時煉制丹藥時我是隨意添加藥材配置的，如今一時也記不清到底用過哪些靈藥材料，若要對癥煉制解除藥效的靈丹確實有些棘手，恐怕要慢慢試驗，才能煉出靈丹。”
李不言心底一緊，下意識用爪子摳緊雲蹊霜的手指：“需要多久？”
雲蹊霜沒有修煉至金丹期，沒有經過天雷鍛體，如今依舊是肉身凡體，李不言的爪子又尖銳至極，輕輕一用力就抓入血肉，盡管李不言立刻就撤回了爪子，雲蹊霜的食指間依舊留下了一排整齊的小孔。
見那爪痕中隱約滲出殷紅，雲蹊霜尚沒反應，李不言就已經被愧疚淹沒了。
他本能地舔舔少年受傷的食指，意圖道歉。
雲蹊霜的手指被粉嫩且帶著細微倒刺的貓舌舔舐，不覺表情一僵，片刻後不動聲色地換了只手捧貓，將自己被舔過的手藏在身後，淡淡道：“師尊，弟子無礙。”
李不言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的行為欠妥，在少年的掌心傻站了片刻後，他選擇把腦袋埋進肚子裏。
玉芙蓉饒有興致地註視著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互動，直到李不言開始裝鴕鳥，才柔聲開口道：“煉制此種靈丹所需材料多達兩百餘種，即便每日嘗試一種，恐怕亦需歷經三年五載。不過你且寬心，這三年五年對你而言，恰似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轉瞬即逝？你在跟我開玩笑。”李不言眼底那近乎溢出的絕望清晰可見，一想到還要當三五年的貓，他覺得自己才是轉瞬即逝的那個，“你身為宗門第一煉丹師，煉制一枚解除藥效的靈丹竟需如此之久？你煉制天階靈丹亦無需這般長時間吧？”
見李不言似乎被嚇到了，雲蹊霜將他捧至近胸口處，揉著他的頭輕聲安撫道：“師尊無需憂慮，師叔是與你玩笑的。”
繼而擡眸望向對面那眼含戲謔的玉芙蓉，面色平靜道：“師尊如今這般模樣實有諸多不便，還望師叔多多費心。”
少年的語調堪稱禮貌有加，然而他平靜的話語之中卻隱隱蘊含著某種莫名的力量，就連玉芙蓉不得不收斂了玩笑的心思，眼神也隨之變化。
盡管玉芙蓉自己本身也是金丹後期修士，但在面對雲蹊霜的眼神時，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想要避其鋒芒的念頭。
不得不說，下山歷練一趟，雲蹊霜的變化是最大的。他身上的氣質變得更加沈穩凝練，眼神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氣，變得比她們這些見多了時移世易的修士更加平靜無波。
似乎這世界上再也沒有能讓那雙暗沈如夜的眼眸中泛起半分漣漪，就像是傳說中沒有任何感情的神祇。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處變不驚。
玉芙蓉掃了一眼始終被他穩穩捧在掌心的李不言，默默腹誹，至少在面對自己的師尊時，少年還是會表現出正常人類的情緒。
“師侄說得沒錯，我是同你玩笑的。”玉芙蓉輕輕勾起唇角，望著李不言微笑起來，“我之前故意將誤服丹藥的後果說得嚴重些，只是為了嚇唬嚇唬錦瑟那小丫頭。這丫頭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什麽不認識的丹藥都敢隨意拿走。”
“這回她被嚇到，只怕會老實很長一段時間，日後也不敢再調皮了。”頓了頓，玉芙蓉朝雲蹊霜伸出手，“給我看看。”
雲蹊霜低頭看了眼掌心裏毛茸茸的一團，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將李不言遞給玉芙蓉。
李不言被玉芙蓉這樣的大美人捧在掌心，一時間覺得臉上有些發燙。這樣長腿細腰的大美人，放在地球上高低是個球花。而且被對方捧在掌心的感覺......
唔，總歸有幾分不自在。
他在心底默默的比較了一番後得出結論，還是他家徒弟的掌心躺著舒服。
玉芙蓉在雲蹊霜的爪腕間探了探脈，又讓自己的靈氣在李不言的體內游走了一圈後，這才一邊摸著他下巴上的軟毛一邊笑道：“沒有大礙，月餘之內就可以煉制出解除藥性的靈藥。”
與前面三五年的玩笑話一對比，李不言忽然就覺得這一個月變成貓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我每日傍晚去清嵐臺找你試藥。”玉芙蓉有些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幼貓的背脊，被這絲滑的手感吸引得舍不得放手，又改口道，“或者你留在我的藥爐算了，這樣也免得每日來回折騰。放心，我會照顧好你......”
李不言不等她說完話就趁著她手上力道微松的間隙跳出，四肢大張地朝著對面的雲蹊霜撲去。
雲蹊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幼小柔弱的身體，任由李不言扒拉著他的衣袖一直順著胳膊爬到肩膀上蹲著。
“不必了，蹊霜，跟你師叔說再見。”李不言用腦袋推了推雲蹊霜的側臉催促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動作對於貓咪而言或許還正常，但是對於人類來說卻有些太過親密了。
直到蹲在少年的肩頭走出了藥廬，李不言才在心底暗松了口氣。
他記得很清楚，文中的玉芙蓉是個癡迷煉制各種丹藥的修士，要是他真的留下，玉芙蓉肯定會想辦法讓他試藥的。
從這個女人曾經的輝煌戰績來看，她找人試藥的手段包括但不限於‘不小心’將藥粉混入宗門的食物或水中，故意把丹藥制作成靈果的模樣勾引那些低階弟子們主動吃下，或者是‘不小心’將藥粉灑在空中......
而她試藥的小白鼠中就有各種各樣的靈獸靈禽，至少目前，李不言還沒有加入試藥大軍行列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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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蓉的藥廬結於宗門後山, 那裏靈氣雖不及別處充沛，但地勢平坦，有充分的空間修建大量丹房。
當然, 她的藥廬選在這裏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作為丹修，三天兩頭炸了丹爐也是家常便飯，選在這等僻靜之處，即便是炸幾個丹爐對旁人也沒什麽影響。
玉芙蓉麾下的弟子人數可觀, 許多靈根平庸的門人無法修煉高深的道法或劍術，這是天賦所限, 即使他們再怎麽努力也無法更改自己的上限。
但是煉丹一道對於靈根的要求卻並沒有那麽嚴苛, 只要膽大心細, 雖無法創新丹方，但守著前人創造出來的丹方煉制丹藥卻是足夠了。
因此，許多門人在入門修煉一段時間之後都選擇拜入玉芙蓉門下，成為藥廬弟子。
天玄宗在這方面並沒有嚴格的規定, 相反為了讓新入門的弟子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修煉之路，他們會給出六個月的適應期。在這段時間內，新弟子們會接觸到天玄宗所有能夠修習的修煉門類。六個月以後，他們可以自行選擇想要繼續修煉的種類，再根據天賦高低參與拜師大會。
靈根最佳的莫過於單靈根, 這樣的新人很有可能拜入門內長老們的門下, 成為其親傳弟子, 次一等的雙靈根或者三靈根則被收為內門弟子，再次一等的就只能成為外門弟子或長老們的記名弟子。
一般來說, 只有親傳弟子才會得到宗門的悉心培養和師尊的親自指點，其他弟子們則大多由本門的師兄師姐們進行教導。比如子苓雖是李不言的記名弟子, 但大多數時候教導他修煉的卻是雲蹊霜，想得李不言指點幾句便只能靠運氣了。
玉芙蓉的親傳弟子也有一二十人，每每準備開爐煉丹，起碼有十多人擠在現場圍觀，細心的還會拿玉簡記錄步驟。
此刻，便有十餘名親傳弟子圍在她身邊，她在銀盆中洗凈雙手後，旁邊立刻有漂亮的女弟子捧來幹燥松軟的錦帕。
就著女弟子手上的錦帕擦凈了水，玉芙蓉這才不急不慢地開口：“你們要看清了，這培元丹的煉制過程我只演示一遍。這等低階靈丹只對築基期以下的修士有效，等你們突破築基之後，這東西就成雞肋了。”
說話間，她撚起一株七葉金線草，摘下那草葉間隱藏的朱果放入玉缽中，又加入五十年份的鳳尾花、百年茯苓等材料細細研磨成粉末狀，最後又加入靈泉水將粉末調和至膏狀，再將那暗金色的藥膏團成花生米大小的藥丸，擺在旁邊的玉碟中。
周圍的弟子們也都看的專心致志，生怕錯漏了任何一個細節。煉丹一途最要緊的就是分量和步驟的把握，若是錯了一分半點兒，輕則煉制失敗，重則丹毀爐炸。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個穿著灰色道袍的燒火小童穿過回廊走到藥廬門口，俯身行禮後有些緊張道：“師尊，雲師兄在山門外求見，我將他帶來了。”
原本玉芙蓉煉制丹藥期間是萬萬不能允許任何人打擾的，但是她之前已經吩咐過了，旁人不見，但若是清嵐臺的人來了，無論是誰都不必通傳，直接引進來便是。
聞言，玉芙蓉秀眉微挑，莫不是李不言體內的丹藥發作了？
她瞟了一眼跟在燒火小童身後的沈靜少年，雲蹊霜那俊美得過分的臉上平靜得就像冰封的湖面，她很難從對方臉上看出半分情緒。
“丹藥的流程便是如此，只是你們記住，在團藥丸之時，要按照以前的手法往藥膏中註入靈氣，直至藥丸成型方可停下。再放入丁字丹房中用下品丹爐煉制，記得要以三分靈火煉制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最後再以十成靈火蒸一刻鐘，就成了。”玉芙蓉起身，對著周圍的弟子們囑咐道。
隨後，她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方才捧錦帕的少女：“雅兒，你先帶他們下去練習。”
趙雅乖巧地點點頭，帶著一眾師兄弟姐妹行過禮後就魚貫走出藥廬。
在經過門口時，她微微擡眸望了雲蹊霜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是月餘未見，這位雲師弟似乎又長高了許多？
“趙師姐。”雲蹊霜禮貌頷首。
少女發現自己暗中的打量被察覺，微微紅著臉點點頭，目不斜視地穿過門廊往外走去。
“雲師兄。”
“雲師弟......”
其餘人也都罕見地主動與雲蹊霜打招呼，同時好奇的視線也一直黏在雲蹊霜身上，恨不能撲上去看個清楚。
雲蹊霜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任人打量。他心底清楚，以前因為大師兄幾人帶頭針對的緣故，其他長老的這些弟子們對他可沒有這麽熱情。
不落井下石、敬而遠之已經是客氣了。
直到懷裏某個毛茸茸的小爪暗示性地撓了撓他的胸口，他才輕輕頷首回禮：“各位師兄師姐好。”
得到了雲蹊霜的回應後，其餘人都在心底松了口氣，輕松地笑著離開了。
他們以前對這位清嵐臺的小師弟的印象並不深刻，大抵是不茍言笑或者修為進步神速，但當少年在海外斬殺上古龍魂的消息傳回宗門之後，所有人都在心裏打起了小九九。
如今，這一任弟子之中雲蹊霜的名聲最高，修為最強，原本掌門師伯的那幾個弟子便不及他，如今更是拍馬也趕不上。
私下討論時，他們都覺得這掌門之位十有八九會落到雲蹊霜頭上。
他們心知肚明，現在想處好關系有些晚了，但至少不能再給雲蹊霜留下個壞印象。
雲蹊霜對他們的回應，已經讓他們可以稍微放心，至少從雲蹊霜的反應來看，他對過去他們冷眼旁觀的態度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見自家弟子們安安靜靜地離開，玉芙蓉這才將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雲蹊霜，又暗自打量了少年幾眼。
作為活了兩百多年的人精，她哪裏看不出自家弟子們對於雲蹊霜那隱晦的避讓？
宗門晚輩之間的事情她多少也明白幾分，畢竟她以前也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一般來說，若是晚輩們之間沒有特別過分的事情，宗門長輩是不會隨意插手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玉芙蓉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知道自家弟子被旁人欺負，那時候的李不言也一直保持沈默，對雲蹊霜的遭遇選擇視而不見。
沒有師尊庇護的雲蹊霜終日面臨的都是掌門親傳弟子的欺壓和其他弟子們的疏離。
而事到如今，雲蹊霜隱藏的實力在關鍵時刻展露，不但替他在修界打下了少年天才的名聲，也讓他在宗門之中的地位開始變得不一樣。
玉芙蓉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這一切莫非都是李不言刻意為之？故意漠視雲蹊霜在宗門受到的欺壓，借師門同輩之手磨礪雲蹊霜的心性，讓他戒驕戒躁，再找到合適的機會推他出去他嶄露鋒芒。
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想，那麽李不言非但不像她印象中那般冷漠無情，反而一直苦心孤詣地為雲蹊霜地謀劃未來，其用心良苦倒是叫人佩服。
而且，李不言的謀算如今已初見成效，沒見她的那些弟子們一個個兒在雲蹊霜面前都乖巧安靜得過分了嗎？
“雲師侄，可是你師尊有何不妥？”壓下腦中萬千思緒，玉芙蓉擡眸詢問道。
雲蹊霜沈默不語，只是靜靜地瞟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幾名灑掃弟子和方才引他過來的門人。
玉芙蓉心領神會，轉身淡淡道：“你隨我來吧。”
她帶著雲蹊霜走到自己平日打坐修煉的房中，彈指布下了防止神識窺探偷聽的結界之後，才追問：“七師弟他究竟如何了？”
一方面，她到底還是有些擔心李不言的安危，另一方面，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辛苦煉制出來的藥丸到底效用如何。
雲蹊霜當著她的面從懷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貓崽。
那白色的長毛貓可憐巴巴地蜷縮在少年寬大修長的掌心中，水汪汪的異色瞳無辜地望向玉芙蓉。
玉芙蓉看看雲蹊霜掌心的貓，又看看少年，最後又將視線落在那雪白的貓兒身上，心中隱約有了個離譜的猜測，便緩緩地開口問：“這是？”
“師叔，師尊在睡了一覺之後，就變成這樣了。”雲蹊霜面色平靜地印證了她的猜想。
玉芙蓉聽得櫻唇微張，打量了變成貓崽的李不言片刻後，竟然笑了：“我就猜到有這個可能，只是之前還不確定罷了。那丹藥是給祈夜延緩獸化用的，我選擇以毒攻毒的法子，在這靈丹中加入了靈貓的骨血和元丹，看看其他類型的獸化是會加速他的獸化還是延緩獸化。”
雲蹊霜又問：“可為何師尊變成貓會這樣小？”
按說即使是變貓，李不言也應該變成個成年貓才對。
玉芙蓉又笑了笑：“我選的靈貓妖丹是靈貓一族中最為長壽的九尾靈貓，它們三百歲才算成年，你師尊可有三百歲？”
雲蹊霜搖頭，那還真沒有。前世直到李不言死在他手裏，都沒有兩百歲。
玉芙蓉走到雲蹊霜身前，探出一根手指試圖摸摸小貓的腦袋，卻被李不言用粉嫩的肉爪堅定地攔住：“師姐，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他覺得玉芙蓉臉上的笑容有些刺眼，不滿地用尾巴拍了拍雲蹊霜的手腕，用神識抱怨道，“就因為你的丹藥，我現在變成了這個蠢樣子。”
玉芙蓉被婉拒也不惱，輕笑一聲收回手：“這樣有什麽不好麽？我瞧著倒是怪可愛的。”
她說的是實話，李不言變成貓也是貓中美人，這可愛無辜的小模樣能讓人的心臟化為一池春水，想要吸貓的欲望空前強烈。
這個世界上肯定沒有人能拒絕小白貓的撒嬌。
李不言氣呼呼地翻了個白眼，把自己團成一團縮在雲蹊霜的掌心，接連不斷地追問玉芙蓉：“如今我變成這樣子了可怎麽辦？你應該有辦法把我變回來吧？一定可以的吧？”
玉芙蓉頗為苦惱地皺起眉，朝他攤開雙手：“哎呀，當時煉制丹藥時我是隨意添加藥材配置的，如今一時也記不清到底用過哪些靈藥材料，若要對癥煉制解除藥效的靈丹確實有些棘手，恐怕要慢慢試驗，才能煉出靈丹。”
李不言心底一緊，下意識用爪子摳緊雲蹊霜的手指：“需要多久？”
雲蹊霜沒有修煉至金丹期，沒有經過天雷鍛體，如今依舊是肉身凡體，李不言的爪子又尖銳至極，輕輕一用力就抓入血肉，盡管李不言立刻就撤回了爪子，雲蹊霜的食指間依舊留下了一排整齊的小孔。
見那爪痕中隱約滲出殷紅，雲蹊霜尚沒反應，李不言就已經被愧疚淹沒了。
他本能地舔舔少年受傷的食指，意圖道歉。
雲蹊霜的手指被粉嫩且帶著細微倒刺的貓舌舔舐，不覺表情一僵，片刻後不動聲色地換了只手捧貓，將自己被舔過的手藏在身後，淡淡道：“師尊，弟子無礙。”
李不言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的行為欠妥，在少年的掌心傻站了片刻後，他選擇把腦袋埋進肚子裏。
玉芙蓉饒有興致地註視著兩人之間旁若無人的互動，直到李不言開始裝鴕鳥，才柔聲開口道：“煉制此種靈丹所需材料多達兩百餘種，即便每日嘗試一種，恐怕亦需歷經三年五載。不過你且寬心，這三年五年對你而言，恰似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轉瞬即逝？你在跟我開玩笑。”李不言眼底那近乎溢出的絕望清晰可見，一想到還要當三五年的貓，他覺得自己才是轉瞬即逝的那個，“你身為宗門第一煉丹師，煉制一枚解除藥效的靈丹竟需如此之久？你煉制天階靈丹亦無需這般長時間吧？”
見李不言似乎被嚇到了，雲蹊霜將他捧至近胸口處，揉著他的頭輕聲安撫道：“師尊無需憂慮，師叔是與你玩笑的。”
繼而擡眸望向對面那眼含戲謔的玉芙蓉，面色平靜道：“師尊如今這般模樣實有諸多不便，還望師叔多多費心。”
少年的語調堪稱禮貌有加，然而他平靜的話語之中卻隱隱蘊含著某種莫名的力量，就連玉芙蓉不得不收斂了玩笑的心思，眼神也隨之變化。
盡管玉芙蓉自己本身也是金丹後期修士，但在面對雲蹊霜的眼神時，也忍不住生出幾分想要避其鋒芒的念頭。
不得不說，下山歷練一趟，雲蹊霜的變化是最大的。他身上的氣質變得更加沈穩凝練，眼神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氣，變得比她們這些見多了時移世易的修士更加平靜無波。
似乎這世界上再也沒有能讓那雙暗沈如夜的眼眸中泛起半分漣漪，就像是傳說中沒有任何感情的神祇。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處變不驚。
玉芙蓉掃了一眼始終被他穩穩捧在掌心的李不言，默默腹誹，至少在面對自己的師尊時，少年還是會表現出正常人類的情緒。
“師侄說得沒錯，我是同你玩笑的。”玉芙蓉輕輕勾起唇角，望著李不言微笑起來，“我之前故意將誤服丹藥的後果說得嚴重些，只是為了嚇唬嚇唬錦瑟那小丫頭。這丫頭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什麽不認識的丹藥都敢隨意拿走。”
“這回她被嚇到，只怕會老實很長一段時間，日後也不敢再調皮了。”頓了頓，玉芙蓉朝雲蹊霜伸出手，“給我看看。”
雲蹊霜低頭看了眼掌心裏毛茸茸的一團，片刻後小心翼翼地將李不言遞給玉芙蓉。
李不言被玉芙蓉這樣的大美人捧在掌心，一時間覺得臉上有些發燙。這樣長腿細腰的大美人，放在地球上高低是個球花。而且被對方捧在掌心的感覺......
唔，總歸有幾分不自在。
他在心底默默的比較了一番後得出結論，還是他家徒弟的掌心躺著舒服。
玉芙蓉在雲蹊霜的爪腕間探了探脈，又讓自己的靈氣在李不言的體內游走了一圈後，這才一邊摸著他下巴上的軟毛一邊笑道：“沒有大礙，月餘之內就可以煉制出解除藥性的靈藥。”
與前面三五年的玩笑話一對比，李不言忽然就覺得這一個月變成貓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我每日傍晚去清嵐臺找你試藥。”玉芙蓉有些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幼貓的背脊，被這絲滑的手感吸引得舍不得放手，又改口道，“或者你留在我的藥爐算了，這樣也免得每日來回折騰。放心，我會照顧好你......”
李不言不等她說完話就趁著她手上力道微松的間隙跳出，四肢大張地朝著對面的雲蹊霜撲去。
雲蹊霜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幼小柔弱的身體，任由李不言扒拉著他的衣袖一直順著胳膊爬到肩膀上蹲著。
“不必了，蹊霜，跟你師叔說再見。”李不言用腦袋推了推雲蹊霜的側臉催促道，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動作對於貓咪而言或許還正常，但是對於人類來說卻有些太過親密了。
直到蹲在少年的肩頭走出了藥廬，李不言才在心底暗松了口氣。
他記得很清楚，文中的玉芙蓉是個癡迷煉制各種丹藥的修士，要是他真的留下，玉芙蓉肯定會想辦法讓他試藥的。
從這個女人曾經的輝煌戰績來看，她找人試藥的手段包括但不限於‘不小心’將藥粉混入宗門的食物或水中，故意把丹藥制作成靈果的模樣勾引那些低階弟子們主動吃下，或者是‘不小心’將藥粉灑在空中......
而她試藥的小白鼠中就有各種各樣的靈獸靈禽，至少目前，李不言還沒有加入試藥大軍行列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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